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


  「你好,這裡是太陽系第五大行星。」

  我對它說,用一種好奇的語氣打量著星系的邊緣。哈雷經過,帶來另一個星系的語言,迅急的閃現又消失以至於被我忽略。眼前深沉的星球吸引我全部的注意,那是離軸心最遙遠的場域,卻仍然繞著太陽運行,如此親密又疏遠的距離。

  「所謂錯過,並不是什麼『如果那時再努力一點』,或『要是做了另一個決定』就好的事。從來都不是。那是兩個星系不同的軌道與規則。」張惠菁如是說。我們似乎對於疆界的劃定有股與生俱來的熱情,彷彿只要確定範圍就可以擁有幸福與安寧,而在疆界之外的孤獨就可以假裝毫不在意。我們說,這裡是太陽系、擁有光與熱的的第五大行星。

  我們以為可以挽回,卻不知一旦將它排除在我們的場域之外,它就會急速脫離已知的軌道,往未知的星系而去。

  於是張惠菁寫了〈給冥王星〉,黃崇凱有了《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》。2006年,冥王星從太陽系被除名,而他們各自用書寫來紀念這個即將被人們遺忘的星球,記念這次錯過與遠離。

  「如果原先的宇宙已經不夠用了,我們只好發明新的宇宙。」黃崇凱虛構出另一個宇宙,而他筆下的人物則各自虛構彼此的人生。我們不知道哪個「我」才是敘事主體,他們在對方的敘述中成為彼此,薄弱的存在又緊密相繫。我們在他們對彼此的敘寫中看到記憶的糾纏、解構、誤讀與遺忘,最後兩個敘事者的世界漸次重疊,我們開始無法分辨,最後連自己的記憶都丟棄。

  回憶開始產生質變,我們隱約發現彼此的人生在黃崇凱的筆下被重新書寫:聶魯達女孩、雙胞胎兄弟、母親、妻子、冥王星、龐貝城、美國皇帝、誤信會自殺的旅鼠、懷疑曾登陸月球的太空人……「透過不斷的重寫、擬寫、複寫,奮力擠壓出隱藏在想法邊邊角角的稀薄念頭,止不住的孵育他人的軀體和動作。這也是一種極限測試的方式,看看自己寫到述說極地的邊陲地帶還能記得什麼。」已被排除的行星在回憶中反覆迴旋,臆測它表面的溫度、色澤、成分、氣候,另一個星系誕生,虛擬的記憶架構邊界又將其破壞,於是再無人能確定自己是否也正在被他者虛構。

  「這裡是冥王星,曾經被稱作第九大行星的地方。」

  我聽到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,於是翻開書頁並在其中被重新書寫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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